短视频热门教程“粉丝圈漩涡”里充满了舌战、消耗、神化。
追星女孩：逃离之后，再也不想回来
在新浪微博“退粉”话题区，每天都有人表达自己的“心碎”。一段时间以来，该话题阅读量已超过30亿次，大批“粉圈”女孩在这里宣泄情绪、相互取暖。阿英也是退粉的百万粉圈女孩之一。接受采访时，她有些失望，但还是坚定地说：“当过一次粉，就不想再当粉了，太肮脏了。”
“不再是粉丝”之后，她的世界安静了许多。
齐鲁晚报、齐鲁网记者 李睿
退出粉丝身份遭谩骂：“背叛者只有死”
今年2月，网剧《功夫熊猫》让几位主演爆红，阿英就是该剧的粉丝，剧中张哲瀚饰演的角色温柔有力，是一个很有魅力的“美艳、坚强、惨”角色。“有一集他卸了妆的样子很好看，我当时就惊艳到了。”阿英开始搜索张哲瀚的过往：演技好、多才多艺、为人低调、热爱打篮球却因腿伤不得不放弃、十年如一日勤奋的演员……她搜索到的信息，和剧中人有很多相似之处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角色滤镜的原因，阿英突然觉得，这个身高超过180公分的男明星“让人觉得可惜”。
之后，阿英开始寻找志趣相投的人，加入粉丝团，花钱追星，花钱刷排名。大家一起看剧，一起讨论，一起吃糖。当有人诋毁剧集或者明星时，她也开始慢慢加入刷屏、控评论、“清场”的大军中。“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清场，只是有大粉说《陈情令》里其他明星的粉丝侮辱他，我就得清场。”“清场”的具体做法，是在张哲瀚相关的词条下发原创微博，写点赞他的内容，转发大粉发的票，点赞各个大粉的评论，举报任何关于他的坏话，压制不好的评论。“我只有一个账号，发帖不多，有些人会用七八个账号反复做，弃用一个账号，换另一个账号。”
7月，张哲瀚被曝假单身，阿英感觉自己“房子瞬间塌了”，自己痴迷的偶像怎么会是骗子？一张又一张的“实锤”照片和截图迅速传播，粉丝的辩护也渐渐无力。“我被这件事困扰了五六天，当时就想，跟男朋友分手可能就是这种痛。”阿英慢慢接受了事实。整理好心情后，她于7月29日发布视频，宣布“不再粉”。视频里，她声嘶力竭地将“证据”和自己的心路历程一一呈现，没有过激的言论，提到最多的就是希望偶像正面回应。没想到，当天就收到了粉丝的威胁。
先是被粉丝在评论区辱骂，从视频内容到人，从她自己到她的家人。他们认定视频内容是假的，是故意黑的“洗脑包”。阿英把自己整理好的“证据”发给其中一位粉丝后，对方开始劝她“心存善念”、“娱乐圈水深，你太敏感了”。最后他亮出身份，说自己是“圈内人”，可以联系到工作室，开始威胁她删视频：“他说要把我发的内容打包发给明星工作室，让他们起诉我。明星要吊打一个普通人，网络暴力是最不该犯的问题。”当晚，工作室真的起诉了圈内知名的21岁氪金粉丝，要求对方赔偿十多万元。阿英吓得删了视频，沉默了。
“我很庆幸自己只是个剧粉，并没有深深沉迷其中。”面对谩骂和威胁，阿英愤怒又无奈。她给记者发了好几张截图，都是对退粉的言语攻击——“背叛者只有死”“退粉后反目成仇的人最恶心”充斥评论区，脏话堆积如山，低俗的口水战中，退粉的照片被贴出来闲鱼刷粉有影响吗，被疯狂辱骂……很难想象，这些恶毒的言语和“惩罚”背后，到底是多大的孩子。
不花钱被人看不起：“你的爱情就这么廉价吗？”
控评论、舌战、刷数据，这些都只是打字的动作，对于粉丝来说，“花钱”才是热爱的最高境界。追星时，阿英也是真金白银花钱。“我会买相关代言产品，因为我觉得花钱应该是明星影响力最直接的展现方式。追张哲瀚时，我花了近3000元。”《荣誉之言》演唱会的门票、各类粉丝会的PhotoBooks（简称PB，写真集，包括未发表过的照片）、网易云音乐的新歌、明信片、海报、公仔等周边……阿英说，自己是粉丝圈里比较理性的人，她加入的粉丝群里，比她花钱还多的粉丝还有很多。
“我们群里有人从粉丝手里买了七八本PB，一套大概200块钱。”阿英说，粉丝圈里粉丝很火，有的粉丝卖PB甚至能赚上百万。当记者问有粉丝质疑定价时，阿英解释，有的粉丝会以量取胜：“比如卖迷你版PB，15块钱一本，成本可能5到8块钱，销量能达到2万本，利润非常可观。”
《山河令》大结局之后，4月7日，制作组在仙语上公开拍卖剧中人物原版服饰。1元起拍的服饰，吸引了超过百万人次围观，千余人竞拍。截至拍卖结束，剧中几乎所有服饰的价格都超过了2万元。其中，最吸引人的“温客行”大红袍服饰拍出了22万多元，“周子舒”蓝色套装也拍出了10多万元。虽然官方称，本次拍卖所得将以“全体山河令粉丝”的名义捐赠给公益项目闲鱼刷粉有影响吗，支持非物质文化遗产手工艺的传承与发展，但天价的服饰足以见得粉丝们的疯狂。
离开粉丝圈后，回首这些经历，阿英觉得很多粉丝其实都是PUA。“虽然大多数粉丝消费是自愿的，但也和大粉丝的引导、教唆有关。”——不买他的东西，就不配喜欢他，你的爱就这么廉价吗？在“花钱”等于“爱他”的魔咒下，明星杂志、代言化妆品、洗衣液、咖啡杯、衣服，统统被抢购一空，同时还要花钱拉升销量，才能上榜；黄牛在这股“花钱风潮”中发挥了十足的作用，一个咖啡杯要500元，一件衣服要2200元，原本免费的生日会门票，也卖到5000元……
8月13日，张哲瀚因参拜靖国神社、拍照等不当行为，受到无数网友批评，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。阿英彻底失望了，她把买的周边产品全部摆到镜头下，一一剪掉。在近18分钟的视频里，她说了很多，说自己剪掉是因为怕二次销售误导别人：“偶像周边都处理掉了，再也看不到了。”
捍卫堕落的偶像：“我们只是一群古怪而倔强的女孩”
所谓“流量明星”如鱼得水，张哲瀚从爆红到销声匿迹，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，像阿英这样粉丝相对浅薄的人物，都得以时光回头。然而，近十年来人气爆棚的吴亦凡涉嫌犯罪后，其粉丝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，并没有迅速“退缩”。记者探查吴亦凡某粉丝应援站、地方粉丝会、大粉丝账号、海量粉丝社交平台，发现虽然很多关于吴亦凡的条目都消失了，但仍有不少粉丝不舍得放下，继续纠缠着往事。
7月31日，吴亦凡因涉嫌强奸被北京朝阳公安局刑事拘留。当晚，有粉丝深夜赶到公安局看望他。当时，大批粉丝还抱着“预料中的真相”，控制各大平台的评论。8月16日，犯罪嫌疑人吴亦凡被批准逮捕。尘埃落定后，有的清醒了不再粉，有的则坚强地面对这个“无情的世界”。他们用别样的话语说服自己存在：“这些年，他从来没有让粉丝失望过”、“我们是一群奇怪又倔强的女孩子”、“这是我的青春，因为追他我才变得更优秀”。当全网处理了190万条吴亦凡参加节目的短视频的消息传出后，粉丝们调侃自己一夜之间回到了“硬盘时代”，称不管怎样都要守住这些资源……
除了“永不放弃做粉丝”的决心，以及与偶像“同甘共苦”的自我感悟之外，这些留守粉丝还在继续“圈粉”行为。8月17日，一位出演《金钗记》的不知名演员发微博称“八个月的辛苦，现在终于结束了”。这位演员微博粉丝只有两万，日常点赞评论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，却很快遭到吴亦凡粉丝的猛烈攻击。最火的评论指责他“借热度，落井下石，小心被鬼压床”，还提到了去年的角色争夺战，再次痛骂该剧女主。一些极端粉丝还在拖其他流量明星的后腿，抱有“我家被抄家了，以后也有你家被抄家的一天”的观点……各种迷惑行为，让人应接不暇。
8月30日，记者发现，吴亦凡曾经最大的应援站之一正在售卖周边产品，仍有超过一万人购买。这些粉丝还沉浸在飞蛾扑火、自我感动的想象中，所付出的满溢的情感被“志同道合的人”所满足、反哺。他们的偶像已经陨落，但他们仍出于惯性四处征战。
殊不知，自从开展“粉圈乱象”专项整治活动以来，偏离轨道的“粉圈”只能飘向没有星光的黑暗。
（李锐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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